江戶時代的動植物圖譜:從珍貴的500張工筆彩圖中欣賞日本近代博物世界
唸過生物相關科系的朋友們,想必都對點圖這件事又愛又恨吧!我自己也是如此,大學時代不管是普通植物學或是樹木學都有這類繪圖的課程安排,但我本身是相當不會畫這類線繪圖的人,所以當發現有人可以畫出惟妙惟肖的繪圖時,我除了佩服還是佩服。但研究上來說,紀錄這些形態還是有必要的,畢竟描述寫得再好,常常都不如一張繪圖或照片來得傳神。那我既然無法有效精進繪圖這事,於是我就朝拍照這部分努力,還好我的天賦點數在這方面似乎好上許多。
記錄生物的外觀形態一直是人們認識這個世界的方法之一,在沒有攝影技術的時代,繪畫成了唯一的工具與途徑。江戶時代的日本人也不例外,這個時代的人們歷經了長久的戰亂,終於迎來了一個和平盛世,因此相較於過往,更有閒暇追求精神與物質上的滿足,因此在繪畫上,人們得以追求技法的精進。本書作者狩野博幸便從這個時代流傳下來的許多圖譜中,選擇了五百張非常精美的工筆畫,讓我們一窺江戶時代對於各種生物描繪的技法呈現與美感。
作者從狩野派與其長久流傳的寫生傳統說起,闡述這個流派如何影響後世的寫生傳統,然後從植物、鳥類、獸類、蟲類及魚貝類圖譜等依序介紹,每冊圖譜並附有作者簡介及成書年代。對於想要知道這些圖譜的由來的讀者相當方便,而且這些文字相當精要,因此不至於過於長篇大論而令人感到枯燥。而每張繪圖亦標示出所繪為何物,可以讓我們從現代的角度了解當時的人們所謂的「真實」是何種樣貌,另一方面,從這些圖譜也得以知道當時園藝或寵物賞玩的流行。若對上述內容都不感興趣,那麼光是細細的查看這些繪圖,就夠令人感到舒心的了。而出版社與印刷廠在印刷品質的堅持,忠實的呈現與還原這些繪畫的細節,都讓人能夠更投入在這本書帶來的欣賞體驗中。
我真的非常訝異台灣還有出版社願意出版這種製作起來費工,但其實可能讀者很少的書,因此我拿到書之後就立刻決定寫稿推薦,希望各位到書店去的時候可以多翻翻這本相當有古典美的繪本集。
本文最初於2020.5.6刊登於同名專頁
你看到的不確定真的是那種不確定嗎?
當我們在檢閱標本標籤的時候,常常可以發現標本標籤上有各種拉丁文的縮寫,其中比較常見的就是aff.和cf.這組縮寫。這兩個縮寫的用法很類似,都表示該標本有一定程度的不確定性,但兩者經常混淆,所以在此將之釐清。要注意的是,這組縮寫在不同學者的用法之間可能有些許不同,這裡的用法是參考Simpson (2019) 的Plant Systematics第三版上的說明。
aff.是拉丁文affinis的縮寫,意思是相關的 (related to),可以標示為Haworthia aff. lockwoodii或aff. Haworthia lockwoodii。意思是這份標本跟H. lockwoodii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但仍有不同,這分標本可能是一個不同甚至新的分類群。
cf.是拉丁文confer的縮寫,意思是比較 (compare),同樣可以標示為Haworthia cf. lockwoodii或cf. Haworthia lockwoodii。意思是這份標本在鑑定上有困難,可能是文獻或參考標本的不可得,所以請和這個種類 (cf.後連接的學名)比較,隱含有”可能是這個種類”的意思。
此外,cf.也有參照的意思,有的時候在文獻中若要引用他人的觀點時,也會使用這個縮寫。
本文最初於2020.4.14刊登於同名專頁
從樟樹的學名演變來探討何謂「分類地位」
好的,又是一個普通的星期六,今天要來談一個很常見但又有點難懂的專有名詞—分類地位。
在這之前,先來看個案例:
樟樹的學名是Cinnamomum camphora (L.) J. Presl,眼尖的人可能注意到這是一個新組合,所以應該有個相對應的基本異名 (基礎名),這裡案例的基礎名是Laurus camphora L.。
從以上的沿革來看,樟樹的學名由月桂屬 (Laurus) 轉移至樟屬 (Cinnamomum),這樣的轉移,就可以稱作是分類地位的改變。因此,所謂的分類地位,指的是一個分類群在屬下或種下的位置,但就植物而言,我們通常也會想知道,這個屬在科內的位置,例如該屬根據新的證據,是屬於哪個科或是亞科、族等;又會是該種是屬於哪個亞屬、組或系等。分類地位就如同地圖上的指示一樣,告訴我們每個分類群的所在位置以及與相近的類群間的關係。所以就樟樹的的這個案例而言,樟樹是屬於樟科 (Lauraceae) 樟屬的植物,過去曾被置於月桂屬內。
了解一個分類群的分類地位的沿革,常是分類研究的第一步,因為這代表過去各研究學者如何看待該類群,當一個分類群的沿革越複雜,就代表它的分類地位有一定程度的爭議性,也代表這是一個值得深究的議題。至於為什麼植物分類學中經常以「科」為單位來理解分類地位的演變呢?這部分就留待以後解明囉~
本文最初於2019.10.19刊登於同名專頁
分類學議題是什麼?那可以吃嗎?
好的,我們終於又寫稿了,這陣子實在是想不到什麼有趣的議題來寫成稿件,想寫的議題感覺又過於艱澀,但有鑒於這個粉專一直以來都是走一個相當hard core (假裝親民) 的路線,所以就還是來一點硬硬的內容吧!
回顧以往寫的文章,我發現從來沒談論過分類學議題是什麼?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的開版文章,說到分類學的工作包括鑑定 (identification)、命名 (nomenclature)、歸類 (classification) 及敘述 (description) 嗎?簡單來說,只要是問的科學問題指涉到以上四個工作的其中之一者,都算是分類學議題。所以近似種的辨別算是分類問題 (鑑定問題)、討論某種植物的學名是否有需要轉移是分類議題 (命名問題)、討論某個屬的範圍是否需要重新界定是分類議題 (歸類問題)、某個類群在文獻中紀錄的花部形態有誤 (敘述問題),這些議題都算是分類學議題。
不過就像在討論科學問題的時候常問的那個問題,在此也一樣適用,也就是:什麼樣的問題算是一個好的分類議題?答案其實也和好的科學問題一樣,需要有明確的問題內涵,而不是一個發散的問題結構。在此舉一個例子來說明:「百合科 (Liliaceae) 現在還有到底變成什麼樣子?」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因為不知道問題所要問的目的是什麼 (雖然分類學者好像都很有默契的知道要回答APG系統的相關內容)?但如果換個方式來問,這問題大概就會比較明確:「百合科 (Liliaceae) 在APG系統中的範圍到底變成什麼樣子?」雖然APG系統有好幾個版本,但至少可以就APG系統裡百合科範圍的演變回答,問題變得具體許多。
除此之外,分類議題的內涵還可以繼續延伸到比較操作面的部分,這個就留待下次再談囉~
本文最初於2019.7.21刊登於同名專頁
一個新,各自表述
很快的,農曆新年一如往常的來臨,今年的假期還特別的長,不知道各位有什麼打算呢?既然新年快到了,那這次就來說說新的故事吧~
新這個字,在植物分類學的世界有三層意思,分別為新種、新紀錄種、新馴化種,三者各有巧妙,且聽我娓娓道來。
新種 (new species):指的是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首次被紀錄並描述的種類。新種在發表之初,通常僅於相當少數的生育地被發現,當時日漸長,不排除有發現更多族群的可能性。此外,新種的發表需要符合法規的規定,需有有效出版及正當出版。
新紀錄種 (new record species):這個指的是某個地區的原生物種,但發現時已於其他地區發表,所以並非新種。這類植物通常數量稀少,或生長於難以發現的生育地,以致於難以發現。
新馴 (歸) 化種 (new naturalized species):又稱為新歸化種,指的是某物種經由人為活動,有意或無意的引入某地區,造成該種類在非原生地的環境中生長。這類植物通常來自遙遠的地區,並且常發現於人類活動的區域附近
很多馴化種在經過幾個世代之後,由於無法與當地的原生物種競爭的緣故,就很容易消失於野外,但有些種類的適應性良好,就容易發展為入侵種 (invasive species),造成生態浩劫,例如小花蔓澤蘭 (Mikania micrantha) 即為一例。
以上三者,即為分類學上的三種新,下次再看到可別搞錯囉~那今天就介紹到這裡,我們下次再見~
本文最初於2019.1.22刊登於同名專頁
小檗與十大功勞的百年爭議劃下句點
自十大功勞屬於1818年發表以來,各派學者百年來對於兩屬的分類地位一直有爭議。這個議題雖然多年來有學者試圖從不同角度探討,但並未獲得理想成果。近年來由台灣團隊所主持的一項國際研究案,針對兩屬進行廣泛的形態學與分子生物學的研究指出,小檗屬與十大功勞屬仍為不同的屬,而非如過去學者所謂屬於一廣義的小檗屬。作者在發表報告中表示,過去許多研究的採樣可能不夠廣泛或是使用了有問題的序列,所以導致研究成果不盡理想。有鑑於此,本次研究在採樣上特別加入先前忽略的種類,例如B. claireae以及十大功勞中sect. Horridae的成員。
這兩個過去未被注意到的類群,在形態上介於兩屬植物之間(同時具有單葉及複葉),以及生長於獨特的乾燥環境中。本次研究的成果,將這兩個中間型的類群獨立為Alloberberis (異小檗屬)及Morano- thamnus(莫倫木屬)兩個新屬。這樣的架構之下,除了十大功勞屬外,其餘各屬都具有小枝,而小檗屬則是唯一僅為單葉的類群。 更詳細的資訊請參閱Taxon 2017. 66(6):1371-1392.
本文最初以圖片方式於2007.12.24發表於同名專頁
通往世界的植物-台灣高山植物的時空旅史
「由何而來」是一個人類歷史上不斷出現的疑問,不管是對於自身或是周邊事物,我們都有一種想要探討起源的衝動,探討這些事物在經歷了時間與空間的變化後,如何由最初的樣貌逐漸演變成我們現在看到的狀態。
在生物界的各種研究領域中,便有一個探討這類議題的專門,稱之為生物地理學 (biogeography)。生物地理學是一個專門研究生物的起源以及分布的學科,在過去,學者通常是根據化石、地質搭配現生的分布來探討特定種類在地球上的起源以及播遷歷史。但現在由於生物技術的演進,使得我們得以利用生物的遺傳訊息更深入的研究這些議題。
本書作者即為對生物地理學相當有興趣且熟稔的學者,他在這本書上,想要試圖回答一個問題,也就是「台灣高山植物的多樣性究竟是怎麼形成的?」。我們經常聽到台灣具有高度的生物多樣性,但卻鮮少有專門的書籍告訴我們到底這樣的多樣性是如何形成的。過去我們的教科書對於台灣高山植物的來源通常僅有簡單的說明主要是跟喜馬拉雅地區有相當的關聯,起源於末次冰期遺留下來的種類。但若我們想想,台灣的位置位於東亞島弧的中央,北有日本、南有菲律賓,這樣的地理位置,難道高山植物的來源就這麼單一嗎?當然不是,而是充滿了各種時空上的巧合,才形成我們現在看到的樣貌。
作者試圖將台灣高山植物的來源做大致上的分類,並且輔以各類相關的研究,說明這些植物是如何來到台灣並定居於此。從以上的介紹看來,或許會讓人以為是一本艱澀的科普書,但其實文字相當流暢,故事性也相當充足,比起許多翻譯腔濃厚 (還可能誤譯) 的外國科普書,這本由台灣人寫的文字就相對親近得多。不管你是對植物有興趣,或是對台灣本身的歷史有興趣,都非常推薦你來看這本書,絕對會讓你往後走到台灣的任何一座高山的時候,都可以感受到那種橫貫時空的連結。
本文最初於2020.4.5刊登於同名專頁
早田文藏與巒大山
臺灣原生近五千種的維管束植物之中,有不少種類的名稱都冠有地名,常見的地名如玉山、阿里山、烏來等,也有一些比較少見的如水社、平遮那、八芝蘭等。在這麽多的地名之中,有個頻繁出現的地名就是「巒大山」,雖然以此地命名的植物不算多,但很多都是鼎鼎大名且常見的種類,例如巒大秋海棠、巒大越橘、巒大紫珠等。這個地名在植物愛好者的耳中當然是有名到不行,但我在上次的西巒大山之行後,就想說到底台灣有多少以巒大為名的植物呢?
根據線上的學名資料庫的結果,這些學名中有巒大之名的植物幾乎全發表自一人之手,即早田文藏 (Bunzo Hayata),這些種類的標本採集時間多半是在1908年,即早田氏至巒大山區採集的那趟旅程,這趟旅程的同行者包括森丑之助與稻村時衛 (可能還有草野俊助)。其中絕大多數的種類發表於1911年的Materials for a Flora of Formosa,包括下列種類:
1. Rubus randaiensis—Randaizan, U. Mori et B. Hayata, Aug. 1908 (no. 7001)
2. Callicarpa randaiensis—Randaizan, U. Mori, Aug. 1908 (no. 7023)
3. Dendrobium randaiense—Nanto: Randaizan, T. Kawakami et U. Mori, Juli. 1907.
4. Smilax randaiensis—Randaizan, B. Hayata et U. Mori, Aug. 1908 (no. 7016)
5. Hypericum randaiense—Randaizan, U. Mori et B. Hayata, Aug. 1908 (no. 7108)
6. Vaccinium randaiense—Randaizan, T. Kawakami et U. Mori, Aug. 1908 (no. 7004)
7. Quercus randaiensis—Tokunsha, as pedem montis Randai, S. Kusano, Feb. 1909
8. Swertia randaiensis—Randaizan, U. Mori et B. Hayata, Aug. 1908 (no. 7114)
9. Cinnamomum randaiense—in monte Randaizan, B. Hayata et U. Mori, Aug. 1908 (no. 7017)
10. Lindera randaiensis—Randaizan, S. Kusano, 1908
11. Maesa randaiensis—Randaizan, U. Mori et B. Hayata, Mart. 1908 (no. 8547)
12. Pyrus aucuparia var. randaiensis—Randaizan, U. Mori et B. Hayata, Aug. 1908 (no. 7027) 此即巒大花楸,由小泉源一 (G. Koidzumi) 於1913年轉移至花楸屬並提升為種,而為現在使用的學名Sorbus randaiensis
而早田氏又於1915、1917及1920年發表了
13. Sageretia randaiensis—Mt. Randaisan, B. Hayata et U. Mori, Aug. 1908 (no. 7008)
14. Rhododendron randaiense (不合法名)
15. Illicium randaiense—Randaisan, Manapan, B. Hayata et U. Mori, Aug. 1908
等三種植物,此後,再以巒大為名的植物僅有佐佐木舜一發表的
16. Begonia randaiensis Sasaki (1928)—based on B. ferruginea Hayata (這是B. ferruginea L.的後出同名)。Randaizan, U. Mori et. B. Hayata, Aug. 1908 (no. 7128)(其實應該還是算在早田氏的身上,佐佐木氏是將這個種類以合法的學名發表)
和正宗嚴敬發表的
17. Hugeria randaiensis Masam. (1932)(沒有查到引證的標本)
順帶一提,有名的巒大杉Cunninghamia konishii Hayata根據早田氏在1908年採集的標本發表,而是小西成章在前一年的五月在巒大山區採集,由早田氏發表的新種。但早田氏在1908年到巒大山區有沒有看到這個種類呢?當然有,他在發表時附的照片就是在這個時候拍到的。
而除了這些冠上巒大山為名的植物之外,早田氏在1908年的這趟其實還採集到很多各種類的植物,這裡就不一一羅列,有興趣的話可以搜尋一下臺灣植物圖譜或是早田氏的其他著作,應該會有很多發現。
本文有關早田氏的採集行程參閱早田文藏 臺灣植物大命名時代一書 (吳永華,2016)。
本文最初於2021.3.15刊登於同名專頁